当你提起高嘉丰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是蒸汽波?是蹦迪舞曲?是低成本MV?在这些不严肃的背后,他曾在纽约大学读音乐科技,和艺术家童义欣组过“斯文扫地”实验音乐组合,也发明过一台可以通过改变几何形状而更改电子乐效果的MIDI设备,拿了年的玛格丽特·古特曼新乐器大赛奖。
但这些过去了,现在的高嘉丰,在尝试更加悦耳、甚至有点儿“媚俗”的东西。今天,他发了一首新歌《乒乓》,在文章中就可以听到。
年的即刻电音中,大张伟翻唱了一首《蹦迪治大病》,原作者来自经常被归为“蒸汽波”歌手的高嘉丰。他常以复古都市打扮示人,歌词简单真实,让你感觉一举跳入了生活大潮中。除此之外,他可能是最爱把tinder写进歌里的音乐人,这个大部分人都用过或接触过的约会软件,在多数手机里只躺在不太明显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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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高嘉丰的音乐里,他坦然地唱着:“打开tinder,让你进入我的脑海;世界照常转,不差我不停的swipe。”在新歌《乒乓》中,他再一次调侃了互联网约会:“一休在tinder找到了真爱。”
新歌《乒乓》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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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家在livehouse跟着高嘉丰的《蹦迪治大病》蹦走被工作累出来的肩周炎,听着《过度浪漫》回忆自己在约会软件划出来的恋爱,在《等待外卖》悠扬的琴声中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份外卖——高嘉丰浑厚的声音悲伤地唱着:“哦,外卖,做好了吗?请你来到,我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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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年之后,高嘉丰才以一首《蹦迪治大病》逐渐成为耳熟能详的名字,但他的音乐和对电子制作的实验从高中就已经开始。他组的第一个乐队叫做“甜甘蔗乐队”,高嘉丰做电子乐,一个女孩做主唱。在高中时期两人就已经做出了两首完整的作品,分别是《打开的窗》和《飞机》。在豆瓣上还可以找到这个乐队的页面,女孩的名字叫“宝何”,那个时候的高嘉丰还叫“高丰”,乐队简介是:“年解散,再生酝酿中”,官方网址是:“冒得咧”,但这两首歌儿加起来的播放量,也有次。今年三月还有人在下面回复:“好好听啊!”
据高嘉丰表示,当时还有朋友把他们的音乐寄给了独立厂牌4AD,对方也觉得他们很有潜质,准备继续谈谈合作的时候,高嘉丰说,不好意思,我们要高考了,不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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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甘蔗就此打住,许诺的“再生酝酿中”到今天也还没有兑现,高嘉丰的音乐风格却已经和当年的甜甘蔗电台逐渐剥离。有的人喜欢连贯的风格,但高嘉丰总想看看自己还能怎么往前走一步。大学的时候高嘉丰就已经开始正式进行演出,虽然长沙更为知名的场所可能是46livehouse,但那时候高嘉丰更常去的是在太平街里的一家“自由房子”。在那里,上海的解毒剂派对邀请到高嘉丰参加了第一次演出,一同参与的还有电子音乐人B6和现在Dada的老板Michael。结束之后,大家看效果不错,又请高嘉丰到上海来演出。自此,从甜甘蔗电台开始,高嘉丰的演出走出高中校园,走出太平老街,来到了上海。他的音乐乘着99块的春秋航空,扎实地落到了国内电子音乐的中心。
风格的巨大转变开始于纽约。之前一直还在小电子、电子之间进行探索的高嘉丰,在纽约大学读研究生之前重新拾起了十岁开始学习的萨克斯,开始进行一种对“即兴”的训练:你不需要把东西写出来,而是把它表演出来。在这个的依托之上,他做了很多我们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实验音乐”的作品。如果你打开高嘉丰的Youtube个人主页jiafeng,你会发现在年之前,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音乐实验员,他带着萨克斯和李增辉在公园里吹出阴森又晦涩的声音,背着手风琴在地下艺术场地Basement6表演,在SilentBarn随着艺术家童义欣的电子背景声音断断续续地敲快板,那时二人的音乐组合叫做斯文扫地。在斯文扫地的第一张专辑《浪花》中,名为chujiney的用户评价说:“真是两个人的驱魔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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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高嘉丰在这时又开始质疑实验音乐本身的实验性,“我当时觉得实验音乐已经太固化了,很局限,因为他们只接受那种听起来很实验的声音,”实验如果已经成了一种风格,它还叫实验吗?高嘉丰觉得这和自己的初衷已经有了分歧,“这种东西60年代就开始了,说句可能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像拿过时的革命精神来教育人一样。比如几十年前发生了一场革命,那个时候是非常壮烈和精彩的东西,但是今天把它变成教材来教学生的时候,小朋友可能已经感受不到过去一半的激情了。”
“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在对抗一些音乐里的陈规,但其实它在60年代甚至之前就已经发生过了。过了那个阶段之后,它就什么都不是。”
“那你觉得现在这种风格是一种实验吗?”我又问。
“我觉得是。”
高嘉丰不再玩“实验风格”了,他开始带上墨镜,穿上防护服,做起了音乐实验。
一开始是把一些流行的东西尝试性地放进音乐里面,高嘉丰真的有点儿玩腻“不想让人高兴”的风格了。除了流行的东西,他也往里面加进去了幽默、开心和甜蜜——和实验员一样,不断调和出一个令人惊喜的产物出来。“实验音乐强调材料的革命性,但是自由爵士、自由音乐就是要把节奏打乱,把材料抛弃,那我是不是可以抛弃已经建构的整个语言,换成新的语言进来?但最终我还是我,把这些东西组织起来的逻辑是一个实验性的东西,但我用的材料可能是媚俗或者悦耳。”
最先在国内火起来的作品是《蹦迪治大病》,在MV里,高嘉丰穿着蓝色运动衣,背景幕是上世纪的迪斯科舞蹈,一起拍摄的其他演员,时而带上太阳镜玩复古,时而穿上太空服进入未来,间奏的时候高嘉丰手举锦旗,上书八个大字:蹦迪救人,夹缝生存。
毕竟,大家也管高嘉丰叫高夹缝。
《蹦迪治大病》的原版歌词其实是一首叫做《床底》的情歌,它以一个娃娃的视角讲述了主人的故事。随着男孩儿的玩具越来越多,娃娃只好看着他去爱别的玩具,但又只能默默待在床底。完成了的歌一直都不是高嘉丰期待的形式,直到有一天一位叫小冰清的朋友听了高嘉丰电脑里的这首歌,脱口而出:蹦迪治大病!
得,就是它!改完词,高嘉丰还做了一个互联网征集MV导演的活动,顺利应召的是一位叫dummb的高中生,大家一拍即合,一只低成本大制作的MV新鲜出炉。
同期火起来的音乐叫做《等待外卖》——和《蹦迪治大病》不同,高嘉丰用了非常哀伤的方式来唱这首歌。如果是一位不懂汉语的观众听到,说不定会引来“怨结愁肠对谁诉”的情绪。高嘉丰用叙述但不煽情的悲凉语气缓缓唱出:“等,耐心等,忍着饥饿苦苦等,就会等来,我心头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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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高嘉丰发了不少新歌,不过在网易云上还只能找到一首《不想和朋友见面》。在这个月在上海的演出中,高嘉丰说:“根据遗忘曲线,我准备攒一攒一起发,好让你们记得牢一点。”《不想和朋友见面》的MV全部取材GTA游戏,“在这个游戏里面有很多不同的场景,它不光是有任务线,你还可以开着车去看海、去电影院看电影、做瑜伽、打高尔夫球、跳伞等等很多这些东西”,所以他干脆把这些东西混剪成了音乐的MV出来。这想法和Minecraft视频很像,但Minecraft“太抽象了”,和他想做的整体效果不太符合。“我自从开始做一些都市的东西之后,我就很喜欢具象的东西,每一句都希望你能听懂,但Minecraft不是一个高清3D的东西,你需要想两秒才能看懂它是什么”。
简单、直接。自己摸索实验以来,这成了高嘉丰最喜欢的语言结构。开始做都市生活音乐后,很多朋友开始给高嘉丰提想法,比如看见一个东西很有戏剧性,朋友们会建议高嘉丰,不如写一首歌出来,但他喜欢的并不是有戏剧性的场面,而是平常但又带有情绪的东西。“我当时想到’不想和朋友见面’这句话,觉得它虽然很普通,但这几个词组在一起就有一个情绪在里面。”相比较于一种冲突感的画面,他更喜欢“心声”,也就是脱口而出、未经修饰的东西。
“比如‘我想你不要离开我’,你有一千种方法去粉饰它,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张伟的‘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对于互联网约会这件事来说,高嘉丰觉得,它虽然新,但也完全没改变任何东西。他不觉得通过互联网快速筛选心仪对象和过去在街上搭讪喜欢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如果说互联网还有更神奇的现象,就是当你位于边界的时候。“tinder是按照距离来搜索人的,有的时候你会在一些有趣的地理位置,比如深圳,这个时候就可以搜到一半香港一半深圳的人。还有其他的比如在泰国或者泰国接壤的地方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和博尔赫斯关于镜子和父亲的隐喻一样,在这种位置,浪漫的可能性也开始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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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问题在于自闭性——软件的丰富让人充满了自闭的可能。“比如有的时候你不想从床上起来的话,你可以在tinder上度过几个小时,但它和出门社交又是两码事。”这也有点类似他写《不想和朋友见面》时的想法,真的不想和朋友见面,不是因为不爱朋友,而是因为有了更多独处的形式,这些形式已经强壮到可以完全把社交功能吞到它的胃里。
高嘉丰生于都市,学成于都市,生活于都市。这些不同的都市成了他自然的生活景色,所以他不想再费力去寻找别人的景色了。但在这里面,又有很多东西他见过,却曾经选择忽视,比如都市娱乐、服装、快节奏的感官享受等等,但现在他在不断地把自己扔进纯粹的都市环境里面。他形容曾经的自己是一个“很清高的人”:不喜欢打扮、游戏、电视,只想一头钻进自己的音乐世界里,但现在他开始学习成为自己本来就应该扮演的角色。“我的音乐应该游离在我和我的朋友中间。比如《等待外卖》这首歌,其实是从一个叫外卖的上班族的角度来写,但是我的很多朋友跟我说,你可以从外卖员的角度,来写送外卖是多辛苦的一件事情。但我没办法变成外卖员,我没办法去消费其他群体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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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在做一些全新的尝试,比如使用变声器,也比如去性别化,《世界卑》就是这样一首歌。“我想引导大家的感觉是,它不是一首男生的歌,也不是一首女生的歌。虽然大家是不同的性别,但很多情感都是趋同的,比如在《世界卑》里,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撩你的人你不喜欢。用变声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年的时候很多舞曲都有这个声音。
除此之外,对声音的修饰也和过图P图这个现象类似,这些其实是非常相似的感官修饰。假里假气的声音让他想到很多流行文化中漂亮的泡沫,这些非常当代,也非常都市,自然而然就属于他希望自己美学体系里所容纳的一部分。
高嘉丰和罗翎睿的乐队烈火天堂MP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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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有不少相当当代的爱好,这里举出一例,以一瞥高嘉丰的业余生活:
“我最近很喜欢在网上学习知识,但是是很奇怪的那种。有一次在网上看到一个关于满洲的视频,我就去搜索满洲的历史,去看满洲人当时建立清朝后,现在变成了怎样。我又想到为什么西伯利亚和满洲有关系?慢慢看完这个以后我又想到另外的话题,比如他们的语言,我就去听他们的音乐,发现他们的语言借用的某种语言属于阿尔泰语系,那哪些国家是阿尔泰语系呢?是琉球,到中国台湾,到日本,再到韩国,再到内蒙古,甚至哈萨克斯坦和土耳其也都属于这个语系。这个语系最主要的特点是主宾谓,比如不是’我吃饭’,而是’我饭吃’。”
“我会来来回回这样穿梭,做这个的时候,时间会过得特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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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编辑:Tian
图片:李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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