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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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歌的人

来源:手风琴 时间:2022/7/20
我的父母是小学老师,在我小时候,由于工作调动的原因,我们经常搬家,居无定所。父亲曾经开玩笑地说我们家经常上演“大篷车”,像四处流浪的吉普赛人,不过不是卖艺,而是“卖蚵”的。(闽南话里“蚵”与“学”谐音。当时经常有人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海蛎干,有次,母亲跟卖海蛎干的人开玩笑说,你是“卖蚵”的,我也是“卖学”的。)我们那时经常住在乡下学校的校舍里,放学后空荡荡的操场就成了我们奢侈的前庭。黄昏里,父亲拉起手风琴唱起七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开始了我的音乐启蒙。那时父亲的嗓子还没有倒,听起来很有一番韵味。有一首歌印象很深刻,叫《心中的玫瑰》,他唱得特别好。这朵玫瑰在不同的人那里可能含义不同,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一段感情,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美好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她就是音乐。父亲还会其他乐器,诸如笛子、口琴,高兴的时候来两下,常常会吸引一些好奇的孩子围观,是他专有的听众,操场就是他的音乐厅。后来,我在真正的音乐厅里遵照礼仪一板一眼欣赏音乐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那些个场景:晚霞满天,让人舒适的风,操场边长满刚没脚的青青的野草,肤色黝黑的打着赤脚的孩子们,父亲抱着手风琴坐在夕阳下,黑色的琴壳镀上一层金边,快乐的旋律仿佛也是金色的。我就想,哪一种更接近音乐的真谛呢?父亲退休以后,又学了钢琴,现在我回去看望他们,他总会高兴地弹一会儿给我听。站在钢琴旁,看着满头白发的快乐地弹着琴的父亲,我总是特别感谢这世上有种叫“音乐”的东西,让人感到如此幸福。我的中学时代是在离市区十来公里远的一座山脚下的一所学校里度过的。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刚开始的那两年,年纪还比较小,周末的时候,只能等父亲来接我才能回家。有时候他有事没能来,那时也没电话,我背好背包,坐在可以看到校门的地方等着,等到天黑了,我知道不会有人来了,才回到宿舍,解开背包。此时,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到处黑黢黢的,只有长山的风从山上呼啸而下,又从空旷的操场呼啸而过,卷起枯黄的草团,拍击着宿舍的门,发出尖利的叫声,大概自认为应该畅通无阻的风在哪里受到了阻碍和挤压而发狂了。我的世界变成一座可怕的被遗忘的孤岛,在风和黑暗的海洋中。我对着一支摇曳的只能照亮半张桌子的昏暗的烛光,吹起口琴。没人明白那个十二岁女孩的心情,只有那支口琴知道那无法言说的一切。白天的时候,我冲到山顶上,想看看昨夜那可怕的风到底从哪里来,可到处都很宁静,群山默立,连山间的水库都波澜不惊,所有的树和石头都安静的看着我,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我顿时不知身在何处。我想,也许风的家在更远的山的那边,可那是我无法到达的地方。我那时时常在无法回家的周末跑到空无一人的山林间游荡,口琴的声音也随着我在山林间回荡。再后来,那支伴随我多年的口琴不知被我遗落在了哪里,连同那段心情。那个女孩长大了。八十年代后期突然流行起木吉他。那时哥哥受了一点挫折,父母担心他太消沉,又知道他喜欢吉他,咬咬牙给他买了一把。哥哥振作起来准备参加高考,学习之余,抱着吉他自学,学识谱,学指法,我的记忆里很清晰地留着这样一幅剪影:在昏暗的北屋的窗下,日暮余光中一个抱着吉他低着头轻轻弹拨着的少年。渐渐地弹成了曲调。新学了一曲,我周末回家的时候,就会弹给我听。那时我们租住在郊区一所老屋里。老屋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有点破旧,屋里比较昏暗,院墙上长了草。我们会在周末的黄昏,坐在小小的院子里,哥哥弹着《爱的罗曼史》、《彝族舞曲》、《雨滴》等等。有时新学了一种指法,就会很高兴。有时还自己谱曲,谱成了也会高兴地哼给我听,记得有一首好像叫《夕阳下的恋人》。那时他正处在最好的年纪,虽然有些不顺,但还好他还有音乐。那时我已经读过《红楼梦》,有时就会想,那墙上的草听多了好听的音乐,会不会有一天也像那绛珠仙子一样变成一个美丽的姑娘,来还这“灌乐之恩”。后来,NicolasDeAngelas的吉它曲传入,风靡一时,哥哥买了磁带《人们的梦》,每一曲都是经典,令人耳目一新,从此,我的印象里,木吉他打上了西班牙风格的烙印。很多年后,每当我听到《阿兰胡埃斯之恋》那悠远的充满回忆色彩的吉它曲时,总会想起那段年少的时光。也许每个人都有他的阿兰胡埃斯,但对我来说,那个长满野草的昏暗的老屋就是我曾经的阿兰胡埃斯花园。后来,哥哥背着吉他上大学走了,之后又背着它到了外地工作。岁月匆匆,再没有了那样的时光。我的阿兰胡埃斯只永远留在了记忆里。70年代生的人都经历了从收音机到录音机和磁带再到cd的过程。那时候,几本书和一部收音机就几乎是我们全部的精神生活了。至今还记得在收音机里听到《橄榄树》时的惊艳,心情激荡,恨不能也背上行囊去流浪一番。这么听着唱着,虽身不能行,但心却仿佛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后来,果真就离开了家,坐着蒸汽火车,哐当哐当地到了省城师大。在二十多年前的老师大边的小街上,熙熙攘攘的各色店铺中,有一家不起眼的唱片店。店主是一个满脸落腮胡子的中年男子。面色黝黑,有一双不大但一笑起来便亮晶晶的眼睛。唱片店昏暗、低矮、狭小、拥挤,却颇能吸引一些爱乐的学生光顾。唱片店有一套不错的音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唱片。对于只有简陋的录音机或收音机的穷学生来说,在这间唱片店柜台前的高脚凳上,和店主相对无言地坐上个把钟头,听着心爱的没有一丝杂质的音乐,真是美不可言。在那里既可以听到传统的古典音乐、几十年前的老歌,也能听到喜多郎的电子合成音乐或最新的流行歌曲。大胡子店主仿佛是一个称职的音乐侍者,任你有怎样不同的口味,他都能端上一份可口的佳肴。大胡子品味不俗,挑的版本都挺不错。在这个小店里,我继续进行我的音乐自修课。我迷过闵惠芬深沉低回的二胡,迷过海菲兹悲悯的小提琴,也迷过拉赫玛尼诺夫史诗般辽阔的钢琴。我听的歌很杂,不拘一格,不限门类,古典也行,流行也行,摇滚也行,爵士也行,只有一点,要能触动我的心。当然,这也并非绝对的,也许曾经不被你在意的过耳即忘的歌,突然在某天的某个瞬间又回过头来一下击中你。端看心情。大胡子的小店仿佛是一个收集了许多旧时光的音乐盒子,这些旧时光不知道属于谁,在那个共同的时光里,我们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走过你走的路,你也走过我走的路,我听过你曾听过的歌,你也听过我曾听过的歌。我们也许曾经擦肩而过,在缓慢流淌的时光里。我们以彼此都不知道的方式,见证着彼此的时代、彼此的心情、彼此的青春年代。读研究生的时候,隔壁宿舍有一个来自浙江的搞民乐的女孩,是工作几年后重又考上来的。她常自称是个俗人。这个俗人的寝室里挂着一幅卡拉扬的侧面画像。卡拉扬沐浴在柔和的光晕之中,美丽的银发仿佛要飞舞起来。目光深邃,凝视着画面之外光的源头。她知道我喜欢卡拉扬,显得很高兴,说这是她最喜爱的指挥家。后来,我们渐渐熟悉了。寂寞的时候,她会来找我聊天,谈她的美国梦,谈美国音乐教育,谈中国音乐教育,谈将来怎么样,谈晚年在杭州买幢房子定居的心愿。这样的谈话基本上是她说我听,但她从不谈过去,不谈爱以及诸如此类或更深的话题。偶尔也聊音乐,她说她最喜欢老柴,说他的音乐有悲伤与挣扎,又有甜美和纯净。我们就一起听。听《如歌的行板》,听《悲怆》,听《罗密欧与朱丽叶幻想曲》,听《一八一二序曲》,听《花的圆舞曲》。我似乎了解了她那颗从未袒露过的心。然而我什么也没说,因为什么也不必说。音乐便有这样的好处。你不必刻意地解释什么,它就在那里,你只须静静地听,自己听,或者和朋友一起听。后来,她真的去了美国,我再也没见过她,不知道她的琴是不是蒙了尘,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乎她喜欢什么音乐。后来,虽然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听歌,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有新的伙伴加入了,并且有一直陪伴着听下去的架势。我想,这个感觉似乎也不错,在我不想一个人听歌的时候——总有这样的时候——有人可以并且愿意陪着我一起听。再后来,又多了一个小伙伴,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刚开始,小男孩听着我们给他听的东西,后来,渐渐长大的他甩开了我们,只听他想要听的东西。我听TheBeatles,听BobDylan,他就要听更热闹的MichaelJackson,听OneDirection。那热情的鼓点如影随形,让我们无处藏身。好吧,谁没有特立独行的年少时光呢?总会过去的。我这样安慰自己的耳朵。当然,在他心情好的时候,他也愿意给我弹上一首《古老的法兰西歌曲》安慰安慰我(主要是因为这首很短,他即便缓缓地弹也可以很快地弹完。如果弹别的较长的曲子,他常常会越弹越快,仿佛琴键上有什么在咬他的手指),或者和我一起听《G大调小步舞曲》之类的。我们一起听了很多很多。我想要给他一个柔软、明亮而又阔朗的世界,也许有一天,这会成为他的阿兰胡埃斯花园。我希望他的花园比我的更美丽而又永恒,没有成长的隐痛,没有岁月沉积的忧伤,唯有快乐长存。这恐怕是我能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了。在这个深秋的寂静的午后,听着《毕业生》里那首早已超越电影成为经典的老歌,PaulSimon和Grafunkel完美的和声,仿佛在诉说青春的忧伤和迷惘,不禁想起原以为早已遗忘的许多年前的人和事。想起操场上的手风琴,长山的风,老屋长草的墙下的吉他,闽江的水,想起夕阳下的吟唱,寝室里几个人围着录音机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同一首歌的情景,想起铺着木地板的老图书馆里迎面而来的尘土味、文科楼里淡白的灯光,想起海军礼堂的老电影,想起“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意气风发,想起高高的随风摇曳的棕榈树下手持一束茉莉在等待的白衣少年……这一幕幕,无不有着断断续续的旋律为背景。岁月虽然流逝,但听歌的人依然如故,苍老的只是容颜罢了,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歌和听歌的人还在那里。于是我写下这篇文字。原来并没有题目。恰好手头有一盒大学毕业时同学赠送的自己录制的磁带,磁带名为《听歌的人》,便拿来作题目,也许与内容并不相符,为的是这字眼中蕴藏着一种相似的心情。我以此来纪念我们虽已逝去但曾经拥有的美好岁月。我们的似水流年。流年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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