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论文
您现在的位置: 手风琴 >> 手风琴介绍 >> 正文 >> 正文

萧红索菲亚的愁苦澎湃在线

来源:手风琴 时间:2023/2/5
那个医院治疗白癜风好 https://jbk.familydoctor.com.cn/bjbdfyy/
                            

二十世纪华文女作家小说专辑

萧红(—),原名张迺莹,另有笔名悄吟、玲玲、田娣等,黑龙江省呼兰县人。年入呼兰县县立第二小学女生部读书,年升入县立第一初高两级小学,年就读于哈尔滨东省特别区第一女子中学。年,萧红初中毕业,为逃避包办婚姻,离家去北平,进入北平女子师范大学附中读书。年已有身孕的萧红被丈夫汪恩甲抛弃在旅馆,无奈之中萧红向《国际协报》求助,得以结识萧军,两人一见钟情,不久同居。年萧红开始小说创作,并与萧军一起积极参加社会活动和文学活动。年去青岛,同年去上海,与鲁迅结识。年,因与萧军在感情上出现裂痕,萧红离开上海,只身东渡日本。年回到上海,抗战爆发于同年赴汉口。年应李公朴之邀,到山西临汾民族革命大学任教,这一年萧红与萧军正式分手,并与端木蕻良结婚。年萧红随端木蕻良离开重庆,飞抵香港。年在香港病逝。

萧红人生虽然短暂,但创作数量却颇为惊人,出版的作品计有小说散文集《跋涉》(与萧军合著,)、《桥》()、《牛车上》()、《旷野的呼喊》(),长篇小说《生死场》()、《马伯乐》()、《呼兰河传》(),散文集《商市街》()、《萧红散文》()、《回忆鲁迅先生》()等。

在中国现代女作家中,萧红的人生充满神秘和传奇。一个集坎坷的身世、过人的才华、丰富的情感、浪漫的气质、率真的个性和自毁的冲动于一身的女作家,她那难以理喻和不可复制的人生轨迹,她与同为作家的萧军、端木蕻良的感情纠葛,以及与鲁迅之间相知相惜的深厚友谊,都使她成为中国现代文学中独具一格的女作家。她的作品既洋溢着丰沛的文学才情,又浮现着血与火的苦难人生。女性纤敏的观察力、感受力和表现力,与充满不羁野性和血泪的社会描写、人物塑造与文字表达,构成了萧红文学世界独特的艺术魅力。

本期介绍萧红的小说《索菲亚的愁苦》和散文《祖父死了的时候》。

索菲亚的愁苦

萧红

侨居在哈尔滨的俄国人那样多。从前他们骂着:“穷党,穷党。”

连中国人开着的小酒店或是小食品店都怕穷党进去。谁都知道穷党喝了酒常常会讨不出钱来。

可是现在那骂着穷党的,他们做了穷党了:马车夫,街上的浮浪人,叫化子,至于那大胡子的老磨刀匠,至于那去过欧战的独腿人,那拉手风琴在乞讨铜板的,人们叫他街头音乐家的独眼人。

索非亚的父亲就是马车夫。

索非亚是我的俄文教师。

她走路走得很漂亮,像跳舞一样。可是,她跳舞跳得怎样呢?那我不知道,因为我还不懂得跳舞。但是我看她转着那样圆的圈子,我喜欢她。

没多久,熟识了之后,我们是常常跳舞的。

“再教我一个新步法!这个,你看我会了。”

桌上的表一过十二点,我们就停止读书。我站起来,走了一点姿势给她看。

“这样可以吗?左边转,右边转,都可以!”

“怎么不可以!”她的中国话讲得比我们初识的时候更好了。

为着一种感情,我从不以为她是一个“穷党”,几乎连那种观念也没有存在。

她唱歌唱得也很好,她又教我唱歌。有一天,她的手指甲染得很红的来了。还没开始读书,我就对她的手很感到趣味,因为没有看到她装饰过。她从不涂粉,嘴唇也是本来的颜色。

“嗯哼,好看的指甲啊!”我笑着。

“呵!坏的,不好的,‘涅克拉西为’。”可是她没笑,她一半说着俄国话。‘涅克拉西为’是不美的、难看的意思。

我问她:“为什么难看呢?”

“读书,读书,十一点钟了。”她没有回答我。

后来,我们再熟识的时候,不仅跳舞,唱歌,我们谈着服装,谈着女人:西洋女人,东洋女人,俄国女人,中国女人。有一天我们正在讲解着文法,窗子上有红光闪了一下,我招呼着:

“快看!漂亮哩!”房东的女儿穿着红缎袍子走过去。

我想,她一定要称赞一句,可是她没有:

“白吃白喝的人们!”

这样合乎文法完整的名词,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说出来?当时,我只是为着这名词的构造而惊奇。至于这名词的意义好像以后才发现出来。

后来,过了很久,我们谈着思想,我们成了好友了。

“白吃白喝的人们,是什么意思呢?”我已经问过她几次了,但仍常常问她。她的解说有意思:

“猪一样的,吃得很好,睡得很好。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那么,白吃白喝的人们将来要做穷党了吧?”

“是的,要做穷党的。不,可是……”她连一丝笑纹也从脸上退走了。

不知多久,没再提到“白吃白喝”这句话。我们又回转到原来友情上的寸度:跳舞、唱歌,连女人也不再说到。我的跳舞步法也和友情一样没有增加,这样一直继续到“巴斯哈”节。

节前的几天,索非亚的脸色比平日更惨白些,嘴唇白得几乎和脸色一个样,我也再不要求她跳舞。

就是节前的一日,她说:

“明天过节,我不来,后天来。”

后天,她来的时候,她向我们说着她愁苦,这很意外。友情因为这个好像又增加起来。

“昨天是什么节呢?”

“‘巴斯哈’节,为死人过的节。染红的鸡子带到坟上去,花圈带到坟上去……”

“什么人都过吗?犹太人也过‘巴斯哈’节吗?”

“犹太人也过,穷党也过,不是穷党也过。”

到现在我想知道索非亚为什么她也是穷党,然而我不能问她。

“愁苦,我愁苦……妈妈又生病,医院,可是又请不到免费证。”

“医院?”

“医院。”

“请免费证,还要很困难的手续吗?”

“没有什么困难的,只要不是穷党。”

有一天,我只吃着干面包。那天她来得很早,差不多九点半钟她就来了。

“营养不好,人是瘦的,黑的,工作得少,工作得不好。慢慢健康就没有了。”

我说:“不是,只喜欢空吃面包,而不喜欢吃什么菜。”

她笑了:“不是喜欢,我知道为什么昨天我也是去做客,妹妹也是去做客。爸爸的马车没有赚到钱,爸爸的马也是去做客。”

我笑她:“马怎么也会去做客呢?”

“会的,马到它的朋友家里去,就和它的朋友站在一道吃草。”

俄文读得一年了,索非亚家的大牛生了小牛她也是向我说的。并且当我到她家里去做客,若当老羊生了小羊的时候,我总是要吃羊奶的。并且在她家我还看到那还不很会走路的小羊。

“吉卜西人是穷党吗?怎么中国人也叫他们穷党呢?”这样话,好像在友情最高的时候更不能问她。

“吉卜西人也会讲俄国话的,我在街上听到过。”

“会的,犹太人也多半会俄国话!”索非亚的眉毛动弹了一下。

“在街上拉手风琴的,一个眼睛的人,他也是俄国人吗?”

“是俄国人。”

“他为什么不回国呢?”

“回国!那你说我们为什么不回国?”她的眉毛好像在黎明时候静止着的树叶,一点也没有摇摆。

“我不知道。”我实在是慌乱了一刻。

“那么犹太人回什么国呢?”

我说:“我不知道。”

春天柳条抽着芽子的时候,常常是阴雨的天气,就在雨丝里一种沉闷的鼓声来在窗外了:

“咚咚,咚咚!”

“犹太人,他就是父亲的朋友,去年‘巴斯哈’节他是在我们家里过的。他世界大战的时候去打过仗。”

“咚咚,咚咚,瓦夏!瓦夏!”

我一面听着鼓声,一面听到喊着瓦夏,索非亚的解说在我感不到力量和微弱。

“为什么他喊着瓦夏?”我问。

“瓦夏是他的伙伴,你也会认识他……是的,就是你说的中央大街上拉风琴的人。”

那犹太人的鼓声并不响了,但仍喊着瓦夏,那一双肩头一起耸起又一起落下,他的腿是一只长腿一只短腿。那只短腿使人看了会并不相信是存在的,那是从腹部以下就完全失去了,和丢掉一只腿的蛤蟆一样畸形。

他经过我们的窗口,他笑笑。

“瓦夏走得快哪!追不上他了。”这是索非亚给我翻译的。

等我们再开始讲话,索非亚她走到屋角长青树的旁边:

“屋子太没趣了,找不到灵魂,一点生命也感不到的活着啊!冬天屋子冷,这树也黄了。”

我们的谈话,一直继续到天黑。

索非亚述说着在落雪的一天,她跌了跤,从前安得来夫将军的儿子在路上骂她“穷党”。

“……你说,那猪一样的东西,我该骂他什么呢?——骂谁穷党!你爸爸的骨头都被穷党的煤油烧掉了——他立刻躲开我,他什么话也没有再回答。穷党,吉卜西人也是穷党,犹太人也是穷党。现在真真的穷党还不是这些人,那些沙皇的子孙们,那些流氓们才是真真的穷党。”

索非亚的情感约束着我,我忘记了已经是应该告别的时候。

“去年的‘巴斯哈’节,爸爸喝多了酒,他伤心……他给我们跳舞,唱高加索歌……我想他唱的一定不是什么歌曲,那是他想他家乡的心的嚎叫,他的声音大得厉害哩!我的妹妹米娜问他:‘爸爸唱的是哪里的歌?’他接着就唱起‘家乡’‘家乡’来了,他唱着许多家乡。可是我和米娜一点也不知道‘家乡’,我们生在中国地方,高加索,我们对它一点什么也不知道。妈妈也许是伤心的,她哭了!犹太人哭了——拉手风琴的人,他哭的时候把吉卜西女孩抱了起来。也许他们都想着‘家乡’。可是,吉卜西女孩不哭,我也不哭。米娜还笑着,她举起酒瓶来跟着父亲跳高加索舞,她一面说:‘这就是火把!’爸爸说:‘对的。’他还是说高加索舞是有火把的。米娜一定是从电影上看到过火把。……爸爸举着三弦琴。”

索非亚忽然变了一种声音:

“不知道吧!为什么我们做穷党?因为是高加索人。哈尔滨的高加索人还不多,可是没有生活好的。从前是穷党,现在还是穷党。爸爸在高加索的时候种田,来到中国是在铁路上。现在他赶马车,他是一九一二年和妈妈跑到中国来。爸爸总是说:‘那里也是一样,干活计就吃饭。’这话到现在他是不说的了……”

她父亲的马车回来了,院子里啷啷的响着铃子。

我再去看她,那是半年以后的事。临告别的时候索非亚才从床上走下地板来。

“病好了我是回国的。工作,我不怕,人是要工作的。传说,那边工作很厉害。母亲说,还是不要回去吧!可人们没有想想,人们以为这边比那边待他还好!”

走到门外她还说:

“‘回国证’怕是难一点,不要紧,没有‘回国证’,我也是要回去的。”

她走路的样子再不像跳舞,迟缓与艰难。

过了一个星期,我又去看她,我是带着糖果。

“索非亚是进了病院的。”她的母亲说。

“病院在什么地方?”

她的母亲说的完全是俄语,那些俄文的街名,无论怎样是我所不懂的。

“可以吗?我去看看她?”

“可以,星期日可以,平常不可以。”

“医生说她是什么病?”

“肺病,很轻的肺病,没有什么要紧。‘回国证’她是得不到的,穷党回国是难的。”

我把糖果放下就走了。这次送我出来的不是索非亚,而是她的母亲。

一九三五年

(该篇首刊于年4月10日上海《大公报》副刊《文艺》第一二五期,署名悄吟。)

祖父死了的时候

萧红

祖父总是有点变样子,他喜欢流起眼泪来,同时过去很重要的事情他也忘掉。比方过去那一些他常讲的故事,现在讲起来,讲了一半下一半他就说:“我记不得了。”

某夜,他又病了一次,经过这一次病,他竟说:“给你三姑写信,叫她来一趟,我不是四五年没看过她吗?”他叫我写信给我已经死去五年的姑母。

那次离家是很痛苦的。学校来了开学通知信,祖父又一天一天地变样起来。

祖父睡着的时候,我就躺在他的旁边哭,好像祖父已经离开我死去似的,一面哭着一面抬头看他凹陷的嘴唇。我若死掉祖父,就死掉我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好像他死了就把人间一切“爱”和“温暖”带得空空虚虚。我的心被丝线扎住或铁丝绞住了。

我联想到母亲死的时候。母亲死以后,父亲怎样打我,又娶一个新母亲来。这个母亲很客气,不打我,就是骂,也是指着桌子或椅子来骂我。客气是越客气了,但是冷淡了,疏远了,生人一样。

“到院子去玩玩吧!”祖父说了这话之后,在我的头上撞了一下,“喂!你看这是什么?”一个黄金色的桔子落到我的手中。

夜间不敢到茅厕去,我说:“妈妈同我到茅厕去趟吧。”

“我不去!”

“那我害怕呀!”

“怕什么?”

“怕什么?怕鬼怕神?”父亲也说话了,把眼睛从眼镜上面看着我。

冬天,祖父已经睡下,赤着脚,开着纽扣跟我到外面茅厕去。

学校开学,我迟到了四天。三月里,我又回家一次,正在外面叫门,里面小弟弟嚷着:“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大门开时,我就远远注意着祖父住着的那间房子。果然祖父的面孔和胡子闪现在玻璃窗里。我跳着笑着跑进屋去。但不是高兴,只是心酸,祖父的脸色更惨淡更白了。等屋子里一个人没有时,他流着泪,他慌慌忙忙的一边用袖口擦着眼泪,一边抖动着嘴唇说:“爷爷不行了,不知早晚……前些日子好险没跌……跌死。”

“怎么跌的?”

“就是在后屋,我想去解手,招呼人,也听不见,按电铃也没有人来,就得爬啦。还没到后门口,腿颤,心跳,眼前发花了一阵就倒下去。没跌断了腰……人老了,有什么用处!爷爷是八十一岁呢。”

“爷爷是八十一岁。”

“没用了,活了八十一岁还是在地上爬呢!我想你看不着爷爷了,谁知没有跌死,我又慢慢爬到炕上。”

我走的那天也是和我回来那天一样,白色的脸的轮廓闪现在玻璃窗里。

在院心我回头看着祖父的面孔,走到大门口,在大门口我仍可看见,出了大门,就被门扇遮断。

从这一次祖父就与我永远隔绝了。虽然那次和祖父告别,并没说出一个永别的字。我回来看祖父,这回门前吹着喇叭,幡杆挑得比房头更高,马车离家很远的时候,我已看到高高的白色幡杆了,吹鼓手们的喇叭怆凉的在悲号。马车停在喇叭声中,大门前的白幡、白对联、院心的灵棚、闹嚷嚷许多人,吹鼓手们响起呜呜的哀号。

这回祖父不坐在玻璃窗里,是睡在堂屋的板床上,没有灵魂地躺在那里。我要看一看他白色的胡子,可是怎样看呢!拿开他脸上蒙着的纸吧,胡子、眼睛和嘴,都不会动了,他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我从祖父的袖管里去摸他的手,手也没有感觉了。祖父这回真死去了啊!

祖父装进棺材去的那天早晨,正是后园里玫瑰花开放满树的时候。我扯着祖父的一张被角,抬向灵前去。吹鼓手在灵前吹着大喇叭。

我怕起来,我号叫起来。

“咣咣!”黑色的,半尺厚的灵柩盖子压上去。

吃饭的时候,我饮了酒,用祖父的酒杯饮的。饭后我跑到后园玫瑰树下去卧倒,园中飞着蜂子和蝴蝶,绿草的清凉的气味,这都和十年前一样。可是十年前死了妈妈。妈妈死后我仍是在园中扑蝴蝶;这回祖父死去,我却饮了酒。

过去的十年我是和父亲打斗着生活。在这期间我觉得人是残酷的东西。父亲对我是没有好面孔的,对于仆人也是没有好面孔的,他对于祖父也是没有好面孔的。因为仆人是穷人,祖父是老人,我是个小孩子,所以我们这些完全没有保障的人就落到他的手里。后来我看到新娶来的母亲也落到他的手里,他喜欢她的时候,便同她说笑;他恼怒时便骂她。母亲渐渐也怕起父亲来。

母亲也不是穷人,也不是老人,也不是孩子,怎么也怕起父亲来呢?我到邻家去看看,邻家的女人也是怕男人。我到舅家去,舅母也是怕舅父。

我懂得的尽是些偏僻的人生。我想世间死了祖父,就没有再同情我的人了;世间死了祖父,剩下的尽是些凶残的人了。

我饮了酒,回想,幻想……

以后我必须不要家,到广大的人群中去,但我在玫瑰树下颤怵了,人群中没有我的祖父。

所以我哭着,整个祖父死的时候我哭着。

(该篇首刊于年7月28日长春《大同报》副刊《大同俱乐部》,署名悄吟。)

原标题:《萧红:索菲亚的愁苦》

    

转载请注明:http://www.0431gb208.com/sjszlfa/3371.html